“唉,这一个两个的,都不让老身省点心。不孝,不孝啊。”
庄氏又迅速换上了一副沉郁哀痛的模样,慢腾腾地从椅子上站起,不住地垂头叹气。
她将手臂自然地往夜宗礼面前一伸,夜宗礼便熟练地伸手扶起,微微弯腰,拖扶着她,慢慢地往门口挪去。
庄氏将身体大半都压在儿子身上,被轻轻松松地扶着走,嘴里还老不满意地嘟囔着他:“你看你都这么大个人了,怎么还不让娘省心呢?妻女,妻女管教不好,家里,家里事事不沾手,你看你怎么能让娘放心呢?你真是不中用!”
夜宗礼面对庄氏喋喋不休的指责,不过僵硬地回了声“是”罢了。
“唉,看来这府里上下这么多事儿,还得让我这老婆子帮衬几年啊。”庄氏感慨,走到门边上,还不忘郑重宣布道:“既然都离不开我老婆子……那老身就在帮你几年吧。”
“宗礼,你说是不是啊?”她压低声音朝夜宗礼问道,独眼微眯,眸中暗含冷厉。
“是。”夜宗礼不假思索,立即点头称是。
“嗯。还是宗礼孝顺。”庄氏这才满意,微微颔首,精神抖擞地一脚迈出了房门。
夜宗礼沉默地扶着庄氏,连一个眼神,都没有朝夜惊鸿所在的偏房望去。
可就在他即将离开琳琅院的院门口时,他微微侧首,往身后平静无波地看了一眼。
他身后的琳琅院里,花正艳,景正好,似乎和三年前女儿离开的时候,别无二致。
但,那个在百花丛中恭敬福身,对自己温柔浅笑的女儿,终究不在了。
夜宗礼漠然地转回头,扶着庄氏,大步离开了。
而琳琅院的偏房内,幔帘四角,挂着绣金祥云香包的弦木雕月季花架子床上,夜惊鸿正苍白着脸,神色凄惶地仰躺着。
陪在她身旁的,并不是果香蜜香两个贴身大丫鬟,而是揩着帕子,不停抹鼻涕眼泪的西院二夫人任氏。
“瞧着可怜见的孩子,都被折腾成这样了!”
任氏一张嘴,就翻来覆去地叨叨个没完,只把床上装模作样的夜惊鸿,烦躁地差点蹦起来掀桌骂人!
我忍,忍!
夜惊鸿第一万零一次地在心里默念着,自己是一名优秀的精英,不能这点事儿都忍不住,于是抽了抽嘴角,又继续在床上佯装生无可恋。
她余光瞥去,这任氏光就模样儿来说,比那容貌寡淡的明氏,不知甩了几百条街去了。
她长像艳丽,就是那种通俗的艳。
大杏眼,高挺鼻,一对颧骨高高耸立在下巴尖尖的容长脸上,显得她颇为盛气凌人。
但知道她性子的人,就知道这任氏不过就是表面横,内里软的小妇人罢了。
可不,任氏靠在床榻上哭来唱去那么久,来来回回就是“孩子你受苦了”“那妾生的不是好东西”这两句话。
夜惊鸿见她捂着帕子哭了半晌,也没吐露出一点有用的信息,终于决定不再忍了,娇怯地眨眨眼,气若游丝地对她念道:“婶婶,我有点累了,想休息一会儿……”
“哎呀,瞧我在这儿瞎说多久了,唉。”任氏这才反应过来,白脸一红,喃喃地就要起身离开。
她刚走没几步,犹豫了一下,还是转过身来,好意提醒夜惊鸿道:“你平素自己多留心点,吃的穿的用的。”
“还有,你能不去那朝花院,就别去了。”她提点了这两句话后,便不再说话,而是冲一直在窝缩在房间角落里,装透明的四姑娘夜灵芝一挥帕子,不耐烦地喊道:“走了,还呆杵在那儿干什么呢?”
话音落下,夜惊鸿顺着她的手看去,就见一个穿着粉紫银丝褶缎裙的小姑娘,慢吞吞地从房间暗角里走了出来。
这位夜四姑娘长得肖似其母,五官精致皮肤白,下巴尖尖身条软,一看就是个美人胚子。
再一看,她年纪不过豆蔻,头上只用两根五彩头绳梳了个简单的双丫髻。
不过这位夜灵芝却没有如往常那般随声附和,而是鼓起勇气,对母亲任氏细声细气地说道:“娘,我想和大姊姊待一会儿,可以吗?”
“你这孩子。”任氏有些难为情地瞄了夜惊鸿一眼,压着火气,走过去拉住夜灵芝的手,对她骂道:“今儿怎么回事?没见大姑娘都这样了,还这么胡乱使小性子……”
“娘!”夜灵芝反握住任氏的手,恳切求道:“娘,女儿都三年没见大姊姊了,您就让我和她单独待一会儿吧,就一会儿,求您了!”
“你!”任氏真的有些生气了。
就在她准备强行拉着夜灵芝,拖出房间时,夜惊鸿却突然开口道:“我也很久没见四妹妹了,婶婶就让她留下来陪陪我吧。”
任氏一愣,转身又看向夜惊鸿。
她怎么不记得,大姑娘与自己的闺女,有多深的交情呢?
但夜惊鸿的神情坦然不似作伪,任氏无法,只能语气生硬地叮嘱夜灵芝道:“那你可别引你大姊姊生气了,说话注意点,知道了吗?”
“唉,听您的话,不会乱说的。”夜灵芝连连点头。
待任氏前脚一出房门,后脚这夜灵芝便立刻蹦了起来,伸伸懒腰,欢呼雀跃道:“哎呀,总算是都走光了!”
等等!
夜惊鸿一听夜灵芝这说话的语音,立刻从床榻上跳了下来,两眼放光,颤着音,用正宗的二十一世纪华国话问她道:“你,从哪儿来的?!”
夜灵芝调皮地眨眨眼,如小兔子般蹦蹦跳跳地来到夜惊鸿的面前,伸出白嫩的食指,在她面前左右摇晃,故意逗她道:“你,猜,我,是,哪,里,来,的?”
“哈哈!”夜惊鸿笑了。
这是她来到这异世大陆上这么久后,第一次发出真心的愉悦笑容。
夜惊鸿风情万种的妩媚一笑,如一支利箭瞬间射中夜灵芝的心房,让她立即被这撩人的美色给征服了!
最后更新时间:2018-07-28